淘宝色非女鞋属于几线品牌与色非女鞋测评

“在中国销售的鞋子,黄色竟然写成了‘奴仆黄’,这难道不是一种歧视?”2月2日,四川的韩女士向纵览新闻反映,童鞋品牌基诺浦在天猫和京东售卖的一款机能鞋在款式选择中有两个颜色,其中一款黄色系的颜色标注成了“奴仆黄”让她很不理解。她向客服人员质疑后得到的答复是,颜色是设计师取名的,因为不是中国人,可能对中文不太理解。韩女士认为,基诺浦的外国设计师,将在中国售卖的童鞋的黄色称为“奴仆黄”明显是一种歧视。她在网上发布网帖后,很快引起不少网友的赞同,纷纷向基诺浦网店的客服人员表达了不满。

2月2日下午,纵览新闻记者发现,基诺浦在天猫、京东上已将该款童鞋进行下架。杭州市上城区市场监督管理局工作人员表示,将核实情况后给予回复。

2月1日商品正在销售时的页面截图。(来源/韩女士提供)

韩女士称她是一位“宝妈”,2月1日22时左右,她在基诺浦天猫旗舰店的直播间下单了一款童鞋,在查看商品信息时,发现这款童鞋的颜色被称为了“奴仆黄”让她很不解,便去询问客服,结果对方没有给予任何解释,她便申请退货了。此后,她发现基诺浦在京东上的官方旗舰店也在销售这款童鞋,在款色选取上同样标的是“奴仆黄”。她向客服人员质疑后,客服回应称:“那个颜色是设计师取名的,可能是对中文不太理解,设计师不是中国人,实在抱歉。”这个回答引起韩女士的强烈不满,认为外国设计师将在中国销售的鞋子的黄色称为“奴仆黄”明显是一种歧视。

2月2日上午,韩女士在社交平台发文对基诺浦表达了强烈不满,并将这一情况发到了几个“宝妈群”。韩女士说,不少“宝妈”表示很气愤,认为明显是一种侮辱,不少网友也在她的帖文评论区进行了跟帖。有不少网友还联系了基诺浦网店的客服人员表达了不满。

2月2日下午,纵览新闻记者登录基诺浦天猫旗舰店找到了韩女士所说的这款童鞋。这款童鞋名为“基诺浦机能鞋2024新春婴幼儿宝宝爬站步前鞋萌宠系列小蜜蜂GB2176”,显示“商品已经下架”,在颜色选项中只能看到一种,标注为“芭蕾粉/杏仁粉/白色”,但在商品评价中仍然能看到该款童鞋的款式有“奴仆黄/茶棕/白色”。记者登录京东发现,基诺浦在京东的官方旗舰店则已经搜索不到这款童鞋。

商品显示下架。(来源/记者截图)

“基诺浦给孩子鞋取名‘奴仆黄’的行为实在让人无法理解,‘奴仆’和黄色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给黄色这样定义?”韩女士告诉纵览新闻记者,基诺浦只是将这款鞋子做下架处理,她并不满意,认为品牌应该就此事进行说明并道歉。

据公开资料显示,基诺浦(GINOBLE)是杭州舒奈尔天然纤维科技有限公司注册商标。企查查APP显示,杭州舒奈尔天然纤维科技有限公司位于杭州市上城区,成立于2008年,主营中国童鞋品牌基诺浦。公司下设童鞋科技研究所,拥有519项科研专利,产品遍布国内及海外市场,是世界足踝联盟在童鞋领域的唯一成员。该品牌囊括段镇基奖、红点设计大奖在内的多个重磅奖项,也是《儿童机能鞋》团体标准制定者。

在基诺浦天猫旗舰店,记者询问店铺客服人员为什么将童鞋颜色称为“奴仆黄”,客服人员并未正面回答记者问题,只称“我们已紧急将此情况提交至公司内部进行核查,目前正在全力核实相关事宜。”根据杭州舒奈尔天然纤维科技有限公司官网上显示的联系电话,记者多次拨打一直无人接听。通过企查查APP上显示的杭州舒奈尔天然纤维科技有限公司的联系电话,记者拨打过去,接电话的工作人员称她是财务部的人员,对上述事件并不清楚,去核实一下,再给记者进行回复。截至发稿前,记者未收到回复。

记者将情况反映给杭州市上城区市场监督管理局后,工作人员表示,需要进行核实,再给记者进行反馈。截至发稿前,记者同样未收到反馈。

转自/纵览新闻(记者边义婷)

来源: 燕赵都市报

 

一系列波长五百八十纳米的光线刺激着阿尔蒂尔·阿斯托的视锥细胞[1]。很快,一股激流穿过他的大脑,到达了视觉皮层V4区域[2]。

是绿色对他产生了这样的效应。更确切地说,是果绿色,那是他的女邻居佩戴的太阳镜的颜色。他不断地透过大开的窗户窥视着她,甚至不加掩饰。吸引他的,并不是她坚挺精致的胸部,也不是透过她微微敞开的轻薄罩衫之下引人遐想的曼妙身材,而是她在家,在自己的家里面,还戴着这副闪闪发亮的大眼镜。

就在距离他仅仅几米远的地方,她飞速地按动着自己的黑莓手机。这个年轻女子经常在她十四区不挂窗帘的公寓里走来走去,她穿得很少,却从不摘眼镜。已经有好多次了,阿尔蒂尔梦见自己轻轻地为她摘下眼镜,看到了她的双眸。梦就停在那里,他总是在这个时刻醒来。他经常在街区里遇见她,大多数时候,她都牵着女儿的手,小孩大约五六岁,不过,他从来不敢和她攀谈。他,从前充满自信,现在只是他自己的影子,黯淡无光。

出生起,阿尔蒂尔就是一位守护天神的小豚鼠,天神爱玩诡计,使他生得很“左”[3],塞纳河的左岸[4]——以便让他早早明白文化的重要性——一个富裕的左派知识分子家中。天神甚至使他成为一个左撇子。并且,潜意识里,他一度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这位左派的守护天神还表现出机智的一面,给了他一张漂亮的嘴巴,又在橄榄球赛中让他挨了几下,给他的鼻子塑了形。贝尔蒙多[5]式的侧颜为他增添了异性的爱慕,先是在圣日耳曼德佩的私立中学,之后在一所排名中等的商学院。他的守护天神还赐予他一项天赋,让他在自己从事的所有方面都能稍稍超出平均值,橄榄球、学业、职业生涯,天神在尽可能多的项目上做了标记。作为负责一家新兴公司国际贸易的商务人员,他年过三十,志得意满。阿尔蒂尔没有孩子,没有稳定关系,他太以自我为中心,甚至于没有狗,也没有红金鱼。他仅有的爱好是琥珀色日本威士忌的藏品,还有累计航空里程的铂金卡。后者使他能够行走在全世界所有机场通往商务舱值机窗口的红毯上。在机场,每次经过那些在丑陋的灰色地毯上排队的乘客时,他都暗自得意。他深信不疑,认为其他人盯着他那一米八的皮囊,就像盯着一间微微泛着红晕的肉色样板间一样,想要置身其中。

后来,他的守护天神决定在他的羽翼上增添一抹色彩。确切地说,是一抹沥青的颜色。阿尔蒂尔先是爱上了一个女人,她抛弃了他,就像丢掉一只泛黄的旧袜子。在同一时期,他的父母决定重新安排各自的生活,分道扬镳。阿尔蒂尔选择中立。他的父亲经历了第二春,迷恋上一位可以作自己女儿的女人。至于他的母亲,出发去了印度,在一间冥想室里思考着人类的命运,再没有留给他任何消息。阿尔蒂尔开始喝酒。越来越多。既然没有了庆功宴,他干脆放弃了橄榄球。大开的绿灯渐渐变成最黯淡的深绿色。

仅仅过了几个月,他就失去了他的工作、他的朋友、他的自信和他的驾照,驾照是在他被扣留之后失去的,他的血液被检测到两克酒精。那两克酒精又让他多喝了二十多公斤的酒。

又过了三年,经历了无数次失败的面试之后,就业中心威胁他,如果他不出现在加斯东·克吕泽尔工厂的话,就要放弃他。那是一个位于蒙鲁日的生产彩色铅笔的老工厂,正在招聘一名业务员。阿尔蒂尔执着于在一家大型跨国机构中找到职位,但是,为了继续获得补贴,避免账户赤字,他没有别的选择。

加斯东·克吕泽尔工厂在战后有三百名员工,阿尔蒂尔出现在阿德里安·克吕泽尔面前的时候,工厂几乎少了三百人。阿德里安·克吕泽尔是创始人的曾孙,此刻他正绝望地寻找着一位救世主来挽回他的企业。

一次面试,当然啦,一切都在酝酿中。为了将他被聘用的可能降到最低,阿尔蒂尔把各种最扎眼的颜色穿在了身上:胡萝卜色的旧衬衫,旱金莲色的鞋子,鹅屎黄的裤子和天蓝色的袜子。他甚至把花里胡哨推向了极致,穿了一条茄子紫的内裤,又将一瓶普罗旺斯桃红葡萄酒一饮而尽,使面颊上也晕染了漂亮的颜色。

克吕泽尔在工厂入口处迎接他,让他跟在自己身后,一直走到办公室。第一眼看去,他就明白销售曲线不会因为这个求职者——一个爬楼梯气喘吁吁的小丑,而有所反转。

“阿尔蒂尔·阿斯托?我知道您已经三年多没有工作了。”

“我不是不工作。我从早到晚都在沉思。尤其在思考色彩!”

“什么?”

“是这样的,你就拿彩色铅笔来说,”阿尔蒂尔接着说,并且随意地用“你”来称呼他[6],“比如那些天才画家,像马蒂斯、图卢兹—劳特累克,或者毕加索,他们都在自己的作品中使用过彩色铅笔。这些你都知道吗?”

克吕泽尔思忖着阿尔蒂尔是否在捉弄他,忽略了他的问题,以及他竟然对他以“你”相称。

“您申请的职位,职责在于提高我们彩色铅笔系列的销售数字……”

“多棒的职责呀!你知道‘铅笔’这个词来源于古法语créon,意思是‘白垩’吗?”阿尔蒂尔特意停顿一下,突然用更加抒情的语调抬高声音朗诵,“他们用白垩创作。我们用铅笔创作!这里,就是创作的发源地。”

克吕泽尔的嘴张得更大了,在咽了一口唾沫之后,他用了“我们”这个词。

“谢谢,我们稍后会跟您电话联系。”

事实上,电话是就业中心的顾问打来的,她通知克吕泽尔,作为即将失去救济的失业者,幸好还有社会救助,选择雇用这个应聘者的企业几乎没有什么花销。

就这样,尽管并不情愿,阿尔蒂尔还是开始了他的销售代表生涯。他,一个曾经签订过多项国际合约的人,现在却无能为力,甚至无法说服街区里的文具店购买几箱加斯东·克吕泽尔的产品。每天早上,他一边起床一边发誓戒酒,每天晚上,他的誓言都被淹没在酒精里。他感觉自己被吸入了一个黑洞。

三个月后,克吕泽尔在办公室里召见了他,因为销售没有起色想要辞退他,阿尔蒂尔哭了出来。混合着酒精的眼泪顺着他的面颊流下来。真诚的泪水。这是生平第一次,他放弃了。他跌到了谷底,他知道。出乎意料,他喜欢这种找到自我、最终诚实面对自我的感觉。他放弃了自负,准备有所改变。

“我恳求您,”在用衣袖擤了擤鼻涕之后,他小声说,“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阿德里安·克吕泽尔没有感受到丝毫的怜悯,但还是留下了他。打算把他作为出气筒,随时可以给他点颜色瞧瞧。克吕泽尔派他监控生产线,让他的一部分工资与销售业绩挂钩,这样他付出的工钱就更少了。每天,克吕泽尔都带着一种不怀好意的喜悦看着这个白领穿着蓝色的工作服。阿尔蒂尔负责监控铅笔的生产,大部分时间,他都坐在高脚椅上。为了打发无聊,他用一台旋钮被摔坏的旧收音机标记出每天的节奏。这个金属音质的伙伴从早到晚滔滔不绝,在他的鼓膜里播放着法国国家广播电台综合频道的节目。

你们是否注意到在西方我们穿着的颜色越来越少?为什么这股黑白潮流会占领我们的衣帽间?一切可能开始于一八六〇年,在英国。爱德华七世,那时还是威尔士亲王,喜欢抽雪茄,但他的妻子抱怨烟草的味道浸透了衣服。于是他让裁缝做了一套特殊的服装,供他在伦敦俱乐部打牌和吸烟时穿。就这样诞生了吸烟装,英国的贵族们很快就采用了这种设计。在那样的时代,和侍从们穿同样的颜色是多么大胆的一件事!这种企鹅式的时尚很快就席卷了大西洋。十九世纪末,纽约人也大规模追随着这股潮流,使它成为了时尚晚宴和慈善盛会男士们的规定着装。直到今天,在戛纳电影节的红毯上,这也是必须的穿着。此外,看一看詹姆斯·邦德,世界上最优雅的男士,没有哪一部影片里他会不穿他那著名的黑色礼服。再来看一看今天我们的时装设计师穿什么,他们是时尚的代表。从卡尔·拉格菲尔德[7],经由尚塔尔·托马,到马克·雅克布,他们都穿着黑色或黑白色。甚至让—保罗·高缇耶也放弃了他的海蓝风格,穿上了黑色礼服,戴上了黑色领带。

女士们也都如此吗?“一战”后,尽管为数众多的女人在为她们的丈夫服丧,但保罗·波烈式的鲜艳妆容仍然是女性的潮流。直到可可·香奈儿设计出她著名的小黑裙,成为一九二六年《时尚》杂志的封面。当然,这个颜色在当时引起了广泛的震惊。但是,一些女性,那些在“疯狂年代”[8]寻求自我解放的女士,从中找到了自己的品位。之后,比如演员奥黛丽·赫本和凯瑟琳·德娜芙,成为了小黑裙最美的代言人。对于卡尔·拉格菲尔德而言,这永远是“保持风格的原则中的原则”。

此外,好几种流行现象也影响了两性衣橱:哈雷戴维森的黑色机车服,还有性手枪乐队[9]高举的“没有未来”。亲爱的听众朋友们,我们的社会是否认为未来是黑色的?

下周见。

制片人西尔维碰了碰她的肩膀,示意她麦克风被切断了。

“黑色,代表了‘没有未来’?”西尔维重复着,“听起来好可怕!”

“如果这种威胁能够有助于人们多穿些色彩鲜艳的衣服,我会高兴的。”夏洛特一边打开她的黑莓手机,一边说。

西尔维刚好三十岁。大约十五年前她曾这样决定:让肉毒杆菌针剂来阻止时间的流逝。有一天,夏洛特请求触摸她的脸,她费了好大劲使自己不流露出生气的表情。尽管很标致,这张脸,在厚厚的底妆之下,还是显得变了形。“你美极了。”为了不使她难过,夏洛特撒了谎。

凭借语音提示,夏洛特得以迅速地在她黑莓手机的屏幕上显示出她昨晚连拍的照片。大部分照片取景不佳,但其中有一张,能够清晰地辨认出阿尔蒂尔,他的手里拿着酒瓶。

“我从窗口拍的这些照片。你看见了什么?”

“一个邻居色眯眯地盯着你。”

“他看起来怎么样?”

“像个性感的色情狂,”制片人接着说,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抹亮光,“其他的女邻居如果受不了的话,早就在他的鼻子上来一下了。我喜欢……”

夏洛特生气地喊了出来:

“我能感觉到有人在场。”

“你脑袋后面有一双眼,比我们的眼睛更发达。”

“并不比那些能听到别人潜意识的人更厉害。”她一边说,一边调整了果绿色的眼镜。

夏洛特·达丰塞卡之所以成为最著名的色彩专家之一,首先单纯是因为不服输。在她进行神经科学高等研究期间,她的实习导师,一个她无法容忍的人,有天问她论文的选题,她毫不犹豫地回答“颜色”。

“您在开玩笑?”教授很吃惊。

“为什么要开玩笑?”她温和地反驳他,脸上带着同样温和的微笑,“您和我一样,都知道颜色只是幻象。它只在人们看着它的时候才存在,就像米歇尔·帕斯图罗[10]说的那样。世界上没有哪两个人看到的颜色是一模一样的。就我个人而言,我并没有被这种幻象侵入。于是我很幸运,拥有你们没有的评价空间。”

正是在那一刻,他的导师最终认可了她一贯的优秀,把她看作一个才华横溢的学生,而不再仅仅是个牵着导盲犬闲逛的漂亮盲女。他帮助她,鼓励她,超过了他为其他任何一个学生所做的。三年后,夏洛特进入了法国国家科学研究中心的大门,成为一级研究助理。几个月后,梅迪·托克,法国国家广播电台综合频道的总编辑,了解到这项非典型的研究,想要聘请她。他构思出一些科普专栏,报道有关色彩的最新科学发现,同时爆料一些大众感兴趣的趣闻轶事。在接受这份工作之前,夏洛特提出一个条件:电台不能利用她的残疾来炒作。她试播了一个月,在此期间,她的栏目成为了点播率最高的节目之一。

女儿出生之后,夏洛特在法国国家科学研究中心处于离职状态,以便尽可能多地照顾女儿。尽管她一如既往地拒绝研讨会和电视台的邀请,她在媒体上的声望仍然能够使她在众多杂志上发表文章,并且维持安逸的生活。她拒绝将主题聚焦在她失明的身体状况上,而不是关注色彩感知科学的前沿进展。

这样一来,只有电台的工作人员和与她亲近的人才知道,那个声音,比如说,“以纯粹的物理学观点来看,与我们的感觉相反,蓝色是一种比红色更暖的颜色”,那个声音,出自一个从来既没有见过红色也没有见过蓝色的人之口。

就像每天早晨那样,八点整,阿德里安·克吕泽尔出门前面对着一面玻璃橱窗再次梳理了头发,橱窗里存放着一代又一代全套的克吕泽尔彩色铅笔。他仔细地调整着长在左耳上方的一长绺栗色头发,把它移到右耳上方,散开。克吕泽尔竭力寻找着白头发,它们不那么容易脱落。我现在忧心忡忡,至少能够找出来几根,他自言自语。但是,没有,一根也没有。克吕泽尔的头发全部染过,就像秋天的树叶,止不住要脱落,颜色也像。他的梳子上粘了七根头发。透过窗户,树木就像一幅奇特的橘红色单彩画。

他调整了一下他的宽幅领带,上面带着海蓝宝石色和白色相间的条纹,然后,从占据着小工厂中心位置的玻璃办公室走了出来。

已经有四代儿童用加斯东·克吕泽尔的产品学习涂色了。四代人,除了最近的一代,他们更喜欢在苹果的平板电脑上涂色,或者使用由他们的父母所选择的中国制造的更便宜的彩色铅笔。

“我有种要上断头台的感觉。”他一边想,一边走下钴蓝色的楼梯。手里拿着为每个员工准备的一个牛皮纸信封。

“开会啦!”他喊道。

有六七个人驻守在厂房里,走到他们面前时,他压低了声音。

“我把你们都聚集起来是为了宣布一个你们早就有所洞察的消息。”

(所有人“洞察”到的,尤其是克吕泽尔特别喜欢在句子里点缀上很多浮夸的词语以此显示他的领导身份。)

“在破产在管的事态之下,为了保住我们的工厂,你们知道的,我已经尝试了各种不可能,就连那些没有必要的努力也做了。”

“感觉要出事了。”阿尔蒂尔小声解读着。

“毕加索,安静点。顺便给我关掉这个收音机!我说到哪儿了?嗯……对!你们害怕我们被跨国公司粗暴地接管。呃,这不会发生了!”他以一半胜利、一半失败的口吻说。“从技术上讲,我们从昨天开始就停止运营了。”他又压低声音补充道。

克吕泽尔让那绺不听话的头发遮住他因为担心将来而泛红的双眼。加斯东·克吕泽尔的冒险在他这里停下来了,但他的教养让他保持着老板的姿态。他还继承了卡布尔一座漂亮的庄园和山区的一幢木屋,这些给他提早到来的退休增添了一点点色彩。他一言不发地把棕色的信封分发下去。

“我们继续生产所有我们能生产的东西,然后就停下来。”他一边脱口而出,一边回到他的玻璃栖息地。

《世界报》官网显示

今天,世界上每卖出两辆轿车就有一辆以上是白色的。

七年前,夏洛特失去了她的拉布拉多小焦糖,经历了极大的悲伤。法国的九所导盲犬学校,由于缺少足够的捐赠,以及缺乏足够的家庭接纳小狗进行训练,在无法满足全部需求的情况下倒闭了。她知道还要等好多年才能再找到另外一只。不过,她深爱着她忠诚的伴侣,对此并不在意。为了悼念它,她决定独自去纽约庆祝新年。

夏洛特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残疾而感到诸多不便。当然,她缺少一种感官,但其他四种感官如此敏锐,以至于她的主要问题是不得不面对她所遭遇到的“明眼人”的怜悯的目光。当有人美化她为“失明者”时,她会纠正这个称呼,很肯定地说自己更喜欢“盲人”这个词。对她而言,委婉语恰恰只是表现出了对方的尴尬。夏洛特对自己的状况一直不以为然。

在时代广场,在成千上万的人中,她倔强地折叠起自己的白色手杖,把它放进斜挎着的包里。这里的气氛随意、愉悦、无忧无虑。午夜时分,新年的祝福从四面八方涌来,混合着各种语言。根据嗓音,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对她喊出了“新年快乐”,带着布朗克斯口音,她回应了他,以此作为交流和结识的开始,但他已经走开了,有节奏地向擦肩而过的每个人祝福。他不是一个人。低沉的、尖锐的、年轻的、上年纪的所有声音,都在重复着同一句“新年快乐”。夏洛特很久以来就憧憬着这个时刻。然而,此刻这个不和谐的音节使她感到不舒服。这使她想起乐师们在音乐会之前调节乐器的声音。走音的调调。之后又变得可笑起来。每一声祝福都像耳鸣一样,折磨着她的耳朵。零点十分。聚集的人越多,她越感到孤独。最可怕的孤独便是如此,置身于人群,却感到孤独。她不想再像这些鹦鹉一样学舌。她想离开,回到她的酒店。她打开手杖,迈着决绝的步子走向远处,手杖末端的白色橡胶保护套碰触着人们的鞋子,那些或多或少有些醉意的正在狂欢的人。她来到一条相对安静的街道。心跳慢慢恢复平稳。随着噪声减小,她感到自己轻松了一些。

刹车声响起。一个声音,透过打开的汽车车窗,带着浓重的印度口音向她打招呼。

“要车吗?”

她辨别出香水的味道,是迪奥的清新之水。从车里,断断续续向她传来了一曲巴西音乐。一个出租车司机,很可能是印度人,生活在纽约,喷着法国香水,听着巴萨诺瓦[11]。这就是她在旅途中所要寻找的:不期而遇。

“是的。”她一边简单地回答,一边毫不费力地抓住了车门的拉手。

她感觉很好,慵懒的音乐抚慰着她。开到最大的暖风,与外面的严寒形成了对比。她哪儿都不想去,除了这里,出租车里。

“去哪里?”司机的声音响彻了夏洛特的身体。

她一字一顿地说:

“你的怀里。”

他们在出租车的后座上环游了世界,伴随着高潮经历了几次急转弯。九个月之后,露易丝出生了。夏洛特甚至不知道父亲的名字。她只是从自己包里一直保存着的一张黄黑相间的卡片上知道他叫做A.库拉马里。A代表Abha,阳光?也可能是Abhra,云?或者是Arvind,红莲花?

一天,她决心要与女儿的“播种者”再次联系。好奇?异想天开?感激?还是负罪,毕竟她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就“借用”了他异常活跃的精子?在内心深处,她知道有一天,露易丝会提出那个问题。一定会。眼下,夏洛特还没准备好答案。告诉她真相,若是她试图结识他,那就可能会在那个纽约人的家庭中引起轩然大波?或者向她撒谎,声称自己不知道谁是她的父亲?

西尔维注意到护照从夏洛特的手提包里露了出来。

“由你爸爸来照顾露易丝?”

“是的,他来家里住几天。”

“你太幸运啦!我也好想亲眼看看纽约。”

“实话说,我感觉自己就像吞了一个铁球。”

“你什么时候见他,你的印度帅哥?”

“明早凌晨落地后。他来机场接我。”

“他知道你是谁?!”

“当然不知道!我假装乘客给他打电话,订了他的车。”

“你订了酒店,还是睡在他的车里?”西尔维故意捉弄她。

“讨厌!”夏洛特一边说,一边掐了掐女制片人的胳膊,“我不知道下周我能不能回来!”

“随你的便!反正你已经提前录了十几期节目。哎呦!我的胳膊!”

阿尔蒂尔,尽管有所准备,还是感到震惊。他看了看,没敢打开放在旧收音机旁边的牛皮纸信封。他把收音机的声音开到底,朝生产线开端的烧锅走去,它们用来制造铅笔笔芯。每口烧锅都用来制造一种颜料。这二十四口巨大的铜质平顶烧锅有着一百年的历史,里面正用小火煮沸着最后储存的添加剂、树脂胶和蜡。但是还没有加入彩色颜料,它们在烧煮的最后阶段才被添加。

储物架那里只剩下几块雪松木板,在迅速清点之后,阿尔蒂尔从中推断出,他们最多能够制造差不多一千支左右的铅笔。然而还有大量的颜料,带着透明玻璃纸包装,细致地按照彩虹的顺序被分好类。

这是彩色铅笔制造中成本最高的部分。出于经济利益的考虑,克吕泽尔要求大家稍稍减少颜料的剂量。铅笔的质量因此而受到影响。这样一来,上色时需要更多次的反复涂画,但是并没有人因此而抱怨。

阿尔蒂尔等待着沸腾的水从烧锅里蒸发,当糊状物的硬度在他看来达到完美的时候,他在第一口烧锅中注入克吕泽尔要求的剂量,也就是七百五十克颜料。但是,他又改变了主意,决定把所有的存货都倒进去,黄色颜料,那是十二公斤。比克吕泽尔这个吝啬鬼要求的多十五倍!阿尔蒂尔想要漂亮地结束工作,他暗自想,至少最后一批铅笔将是质量上乘的。

其他的二十三种颜料,他也如法炮制。

阿尔蒂尔在生产线上将第一口烧锅翻转过来。糊状物在这个阶段还是白色的,落入了搅拌机,然后被压紧,又进入挤压机,挤压机把它压成了笔芯。

糊状物于是逐渐具有了笔芯的形状,滑落在传送带上。它被浸入能够使颜色显现的化工蜡之中。加入这么大剂量颜料的笔芯会怎样呢?阿尔蒂尔对此有些担心,他吃惊地发现,尽管有些晚,他竟然这么有职业道德。笔芯慢慢转为浅米色,然后是乳白色,然后蛋壳色,然后硫黄色,然后黄水仙色,直到变成了纯黄色,闪闪发亮。经过了十米左右的距离,它们此刻拥有了令人难以置信的饱和度。每一种颜色的笔芯都发生了同样的奇迹。蓝色的密度超过了天青石的密度。红色、粉色、黄色、橙色、紫色……每种颜色都像大海一样深沉。

阿尔蒂尔沿着流水线走。笔芯每十八厘米被切成一段,一根一根与加利福尼亚雪松的木片相遇,木片在竖直方向上有凹槽,并且被涂上了胶。每根笔芯刚好落在凹槽里。第二片木头薄片在上方黏合,就像棺材的盖子盖住了它。

稍远一点的地方,一台机器把它们整个刻成六角形,削尖笔芯。最后,一台打印机在铅笔上打印出加斯东·克吕泽尔的商标。制成的铅笔落入一个容器里。索朗热在生产线的末端,一支一支地检验它们,并把它们按照明确的顺序排列起来,放入盒中。工厂里资格最老的这位女工小心翼翼、全神贯注,动作比往常要慢一些。就像每一天那样,她闻着木头的香味,混合了化学制剂和颜料的味道。这种气味在她第一次来工厂时曾让她感觉不舒服,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但是后来,它成了她的毒品。她问自己能不能戒得掉。每个周末,她都会想念这种味道。它的缺失唤起了她的孤独感。索朗热六十岁上下,不怎么引人注意,不漂亮,也不难看,中等身材。她的衣着打扮并不花哨,说话总是很有分寸,这使她具有“穿墙人”的一面,人们总要特别留意才能确定她的存在。但今天例外,她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长吁短叹。阿尔蒂尔找不到更好的方式去安慰她,除了不时地递给她一张纸巾。

阿杰伊登上他的出租车,发动了一九八二年版的切克马拉松,这辆车来自这个车型的最后一批汽车,由密歇根州的卡拉马祖公司制造。每分钟八百转。他任凭引擎发出嗡嗡声,闭上了他的杏眼,在合拢的眼睑之间看到一个紫色斑点随着发动机的节奏闪烁着。他的双唇在平静的面颊上微微凸出。感觉好极了。发动机变热。每分钟八百五十转。斑点继续出现在他面前,一点一点染上了紫红色。阿杰伊依然闭着眼睛,确认变速箱停止不动,缓慢加速。每分钟一千转。棕色的斑点立刻转为了橙色。和他嗓音的颜色一致。阿杰伊继续加速。颜色变化很快,几乎包括了光谱的所有颜色。每分钟四千转,斑点变为铁蓝色。阿杰伊从来不敢超过黄绿色,差不多每分钟五千转,不能让他的老发动机太累。如果踩到底,他猜想,大概他会看到黄色。但是要看到这种颜色,他只需要睁开眼睛,欣赏他的汽车车身。

阿杰伊发现自己具有联觉[12]的天赋是在青少年时期。确切地说,是在那一天他才知道其他人不具备这样的能力。这种神经学现象关联到好几种感官,只有百分之四的人具有这种能力。有些联觉是颜色与字母,或者与数字,还有一些与月份关联。人们能够找出一百五十种不同的形式。对阿杰伊来说,某些特别的声音与颜色相关联。这被叫做光联觉。一些音乐家,比如钢琴家米切尔·派卓西安尼,或者作曲家亚历山大·斯克里亚宾都是联觉者。阿杰伊自己无法解释。科学也同样不能。数学家们徒劳地试图在颜色的波长和声音的波长之间找到某种联系。神经科学也没有给出更多的解释。

二十多年前,年幼的阿杰伊在纽约度假。他来自德里的富裕家庭,他的父母每年都会花钱全家出门旅行。他们对曼哈顿的高楼赞叹不已。而他则被这种老出租车引擎的声音所吸引。再没有别的声音能引起如此美妙的颜色,如此强烈,如此饱满。宿命一般。这个富有的小孩,印度王公家族的远房后裔,将会成为纽约市的出租车司机。这让他的父母很长时间都觉得好笑,直到有一天他们知道他并没有开玩笑。他们不再觉得好笑了,再也不觉得。他们放弃了他,只给他留下了一张机票、一辆出租车和一笔出租车营运执照的钱。

他的父母之所以反应过激,是出于这样的原因:他们的家庭属于刹帝利的军事贵族。儿子屈尊从事锡克族不允许的职业,这是他们无法忍受的。

阿杰伊对此并不在意。二十八岁时,这个体态修长、茶色皮肤的年轻人对自己的命运感到很满意。他现在是富有的,拥有数以百万的颜色。今天的他从父母那里遗传过来的全部,就是对于旅行的热爱。每年,他都会收拾好行囊离开,用一周的时间去世界各地,看看听听那些新的颜色。

阿杰伊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必须去工作了。三天以来,他有点困惑。一个女客户打电话向他订车。她声音的颜色和他在某个跨年夜遇见的一个盲女的声音颜色一模一样。一种他几乎忘不了的颜色。某种微微泛着粉红的紫色,当汽车的转数表精确地指向每分钟一千六百五十次的时候,他能重新感受到那种颜色。到了下午,他就该去机场接这位女客户了。

阿尔蒂尔看见克吕泽尔正在带一个面容阴郁的人物参观工厂。一位救助者?

“那里,是全自动一体机,它能生产铅笔。”他向陌生人解释道,有好几次这个人并没有认真观察的意愿。

克吕泽尔向着索朗热的肩头弯下腰,从库存中抓起一把铅笔。笔芯颜色的浓度让他感到吃惊,他仔细地审视着,没有做任何评论。

一个长着双下巴、三层肚皮的送货员走进了工厂,头上戴着印有韦氏柏[13]商标的头盔。他一推上头盔的面罩,阿尔蒂尔就认出了他,是默默,他在酒吧的一个酒友,来送包裹。他轻轻挥手向默默打招呼,默默转向了他,并没有脱下玉米色的头盔。默默是怎么做到不出事故的?即使在早餐时间,他的血液里就已经流淌着一杯酒。况且,那辆乳白色的韦氏柏能承担他的体重已经是个奇迹了。克吕泽尔走向他,默默把一支笔递给他让他签收,但是这支笔却不能用。克吕泽尔在他的铅笔中选了一支红色的。

“留着它吧,”在潦草地签收之后,他对默默说,“我的铅笔,它们从来不会坏。”

阿尔蒂尔看着他的伙伴迈着重重的步子离开了工厂。他没有注意到经过他面前的小速率运转的传送带上,最后一支黄色的铅笔,它的光芒让人联想起迪士尼卡通片里装金币的盒子。他没有看到它远离,落入索朗热面前巨大的容器里。这是加斯东·克吕泽尔工厂生产的最后一支黄色铅笔。